倾盖如故_

《山海》-2-本无忧

【覃月】

小学毕业,初中开始。初中毕业,高中开始。

小学毕业,爸妈心疼我初中要去外读书,于是直接按成绩直升了附中。

这所学校没有省重点市重点的名头,我却比谁都更喜欢她。那所附中承载了我三年活力四射的少年时光,那个校园里,那个年级唯一的重点班上,我渐渐懂得了长大,懂得了努力抓取自己向往的东西,懂得了不可求处便顺其自然,懂得了被人喜欢是甜蜜的烦恼,懂得对善意报之以感谢。

那三年,闵芽终于与我分到同一班级,我们比之小学更亲密了些。那些不与她人道的小心思我们分享给彼此,也从不担心对方会告知于众。

我们向着进入同一所梦想高中的目标努力,从未灰心,也从未自满。

但令我遗憾的是,她中考考砸,进入了另一所高中。

初中三年,林间从未停止跟随我的步伐。他在我生日的下午瞒着我买来蛋糕当着全班面庆祝,我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告诉他希望以后不要再做这样让我困扰的事情。

他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我说,好。

班级座位是电脑程序随机抽取的。当我与他在全班六十五人之中竟成为同桌时,他会为我搬来桌椅,周围人的调笑声常常会使我红了脸颊。

他生日那天,他的好哥们簇拥着我到教学楼下的小花园里,然后一溜烟散了场。我走进花园,看见他。他不似平常笑着的模样,带着些踯躅和紧张。

我清楚地意识到将要发生些什么。

柄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我清清喉咙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要表白吗?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竟这样直接。

我眨眨眼,说,那你开始吧。

他像是被逗乐的样子,扑哧笑出来。他用带笑意的声音问我:如果我说不是呢,你岂不是要尴尬了?

这下轮到我愣住,看着他笑得得意的脸说不出话来。

他正了正色,看了看出我们之外空无一人的小花园,问我:也没什么,就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如果你觉得这种喜欢打扰到了你,那我以后就悄悄地喜欢。

他瞟了瞟依旧愣住的我,压低了声音说:就想让你知道,你是值得被喜欢的。

你是值得被喜欢的。

初中三年里,这是我得到的最珍贵的赞扬。我很感谢这个男孩,因为自此之后,无论我身处何方遭遇怎样的境况,我总能记起这句“你值得被喜欢”。

也是他让我明白,将喜欢表达出来,是能给人无限力量的。

初三开始,文止在每天下午上课都为我带一杯布丁奶茶。

我假装看不见林间和文止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花,对奶茶和所有由他们送来的小礼物拒而不收。

但每当我冷然向对时心中总是愧疚。

闵芽安慰我: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还有中考呢,说好一起考师大附中的我们都要努力啊。

初中三年真称得上时光匆匆。

这三年里,我明白闵芽可能会是这一生里我最要好的朋友,以及,原来被喜欢有时候也会是件内心煎熬的事情。

那三年里,我的生活被初中同学老师和科目一点点塞满,我几乎都要忘记那束桔梗花。

我没想过还能见到那个桔梗花男孩,也没想过在阔别三年后能第一眼认出只一面之缘的他,更没想过他居然把我忘记的这样彻底。

苏青跟我是初中上语文课外班时认识的,之后我们也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那一天,我十四岁的第五个月,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苏青把我拉到他面前,说,这是韩纶。

我抬眼,看见当年青涩的桔梗花男孩变得成熟些的面庞。

其实也只是有些世界真小的感慨。如果现在看起来我的叙述中有些命运本该如此的情绪在,那大概是现今我回忆起来才有的个人情感。

当时见到他,只是笑笑觉得好巧,再盯着他多看几眼确认了他已经不再记得我的事实。

然后便转头与林甜和苏青分享高中第一天的新鲜事情去了。

因为初中并不算怎样的好学校,因此考进师大附中的人并不算多,林甜算一个,我算一个。

班上大多是来自另外两所著名初中的学生,他们按学校开始抱团,我则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的角落里看着他们见到熟悉人后爆出阵阵欢呼。

我慢慢融入高中的班级,慢慢找回曾经自信的模样。我参加很多学生组织和社团活动,语文课上台演讲,数学课被喊起来回答问题时也不再怯场。

高中老师要我们分六人学习小组,之后座位和平时分都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分评。

我和最先认识的一个叫李丹的女孩组了队,和一个她认识的女孩向烟,一个数学大佬季寸凡和另两个男生组成六人组。

高一的日子好像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

在高一末,我听见住宿生们在一旁窃窃私语些什么。从他们旁边走过去,有人叫住我说,覃月,季寸凡是喜欢你还是李丹啊?

我停住脚步问,你们在说什么?

那女生笑着看了看一旁的向烟,说:向烟说季寸凡对你和李丹的态度都不太对,我们宿舍里都在打赌说季寸凡到底喜欢你还是李丹,我赌的李丹,向烟赌你。你觉得呢?

我看了看向烟,她只是笑着看我。

我憋住脱口而出的那句无聊,扯了个笑转身没再回答。

我与苏青吐槽这件事情,她笑得弯下腰,拍着我的肩膀说:住宿生们晚上没事做就只好八卦啦,她们自己的事情不好开口,就说到你这个走读生头上来了。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从没把中午饭桌上的男生当外人,林甜更是我们平常的分享者。于是那天中午,苏青把我遭遇的事情和盘托出,林甜也笑出了声。

余光看见韩纶,他也微微弯了嘴角,慢悠悠从汤碗里舀出一勺土豆炖排骨。



【韩纶】

高中比我想象得轻松,至少学习上是这样。

年级组长是个长相挺慈祥温柔的中年男人,但性格却不是这样。每天早晨他会站在高一独栋的教学楼门口抓迟到的学生,然后通报班主任进行教育。

我常常踩着铃声走进教学楼,然后飞也似的奔上二楼最当头的十六班教室。但偶尔也会失败地迟到个一两分钟,好在我们班主任也从来不会太过于追究。

踩点久了,我发现跟我同样卡着时间到校的来来回回也就那样一些熟悉的面孔。我们班班长俞杰算一个,十五班那个短发女孩算一个。对了,她叫覃月。

我经常看见她在我面前十几米的身影,铃声没响时快步走着,响起来就单手向后固定住书包向前跑。她其实走得不算快,但我想避免遇到还要打招呼的尴尬就也没有超过她。

她背后的书包上,我面前的视线里,坠着一个晃啊晃啊的银色小铃铛。

实验班之间都是一门科目两到三个班共用同一个老师,我们班主任除了自己班,还要教十九班的物理。也因此,十九班同学常与我们班打成一片。语文老师和生物老师和隔壁十五班是一样的,英语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名字也很好听,大概是我们班同学公认的最喜欢的老师了。

似乎是师大附中的教学传统,每个班都是以学习小组为单位的,我们班也不例外。也正是在这样的契机下,我认识了班长俞杰。

班上同学大多来自两所附中直属初中,我也一样。大抵是因为初中太调皮的原因,与我来自同一个初中的同学不少认识我,会与我热络地打招呼。

高一开始两三个月,爸妈就在学校旁边找到一个叫澄园的小区。我们搬了过来,晚上也睡在那里。但因为中午爸妈没时间的缘故,中午我还是会在谈奶奶家吃饭和休息。

从学校到澄园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大路但有些绕,一条有些弯曲泥泞的小路会快很多。白天上学我自然选择小路,但晚上回家还是会走灯光明亮的大路。

大抵是因为跟我一样这样迟到校的人不太多,直到搬到澄园将近三个月后我才在一个晚上发现原来班上还有三个同学和我一样住在澄园。

发现之后,我们四个人便在晚自习过后的夜里组队回家了。

四个人里刚好两个女生两个男生,另一个男生开始我并不熟悉,正是因为住在一起才慢慢熟悉起来。两个女生一个后来学了文科,跟我住在澄园的同一栋楼里,我住五楼,她住三楼。另一个叫洛倩,成绩很不错,后来一直与我同班。

一次中午生物课后,我留下来问了老师几个不太懂的地方,收收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候十五班的生物课代表走生物老师办公室,来搬批改过的作业。我看见他搬之前在一垛作业本里挑了挑,拿出一本包装得干净整洁的翻开看了看,再小心翼翼塞回原处。我瞥到那本作业侧面写着的名字,字迹清秀写着,覃月。

课代表男生出了老师办公室,我也告别老师走出去。路过十五班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一个男生说:覃月,你还在啊,刚好来帮我发一下作业吧。

接着是覃月的声音:只剩两组了你先自己发着,我把这道题算完就来。

那男生有些不依不饶的模样:刚刚我看到你作业上有道遗传题错了,刚好那道题我会,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到这里,我顿住脚步,站在十五班后门向里面望了一眼,果然是刚刚那个课代表男生。

覃月像是被人抓住尾巴的猫,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季寸凡你作业发完没有,怎么还有空翻我的作业了?

那个叫季寸凡的男生像是接不上话了,我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抬步离开时,我听见覃月说:我算完这道题了,看你作业也发完了的样子。那我先走了,遗传题下午辛苦你讲解啦。

听到她书包拉链伴着银铃的声音,我加快了脚步,心想,如果是昨天作业里那一道遗传题,其实我也会做的。

第二天生物老师讲解作业中那道遗传题时,我微微有些出神。

她听了他的讲解吗,她会做了吗。

出于男生同类之间的了解,那个叫季寸凡的男生,大概是对她有好感吧。

想到这里我甩甩头追回我的注意力,他们怎么样又关我什么事儿呢。

一两个月后,高一末。

中午饭桌上听到苏青讲覃月和季寸凡的事情时我看了看覃月的神色,她微微皱着眉,根本一副全然无知的模样。

她说:寄宿生宿舍里能不能讨论些有营养的东西啊,盯着走读生讲八卦算什么事情,何况季寸凡哪里就对我和李丹不一样了?

我在心底笑了笑,他对你,明明哪里都不一样啊。

后来我才知道,覃月对被喜欢其实是有些抗拒的。

她怕辜负别人,怕亏欠,怕别人发现她其实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好。

她也可以将自己的喜欢,拼尽全力地压抑下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覃月,最后不远万里奔到我面前说喜欢我。就是这样一个覃月,让我懂她之后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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