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如故_

恰逢花开

【谁的等待,恰逢花开】

 

1.

盛夏的阳光洒在大理石台阶上似斑驳碎汞,白色轻纱掠过光洁无暇的瓷砖,地面上倒映着主角们的俪影。

对尹卮而言,身上白纱的触感并不陌生,或者说太熟悉。身为婚纱设计师的她曾为无数新人穿上象征永恒的白婚服,却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一刻的心情。

头纱重重里,她看着一身洁白西装的言驻朝她走来,胸前别着的玫瑰像一抹失手跌在白纸上的朱墨。

他眉眼深深,目光热切而直白,微笑着牵住她戴着白皮手套的指尖。

四周都是鲜花和掌声。钢琴声遥远得像是从远方偶然飘至此处,却演奏着她和他共同选取的乐章。

他带着她走过一座又一座鲜花拱门,扶着她的臂膀坚实有力,帮助她在细高跟鞋上保持她并不擅长的平衡。

直到那枚内圈刻着他名字缩写的素圈戒指被戴上她左手的无名指,直到他轻轻掀起她额前的头纱,微微俯身下来在她唇角落下珍重而克制的吻,她才如梦初醒般下意识伸手抱住他。

这一刻,听着耳边言驻暴风骤雨般的心跳,尹卮才真正对所谓婚姻有了实感。

她想,岁月漫长难捱,她一定要对他好一些。

 

2.

这一年的春节注定格外热闹,两家本就熟识,这一层姻亲关系更是亲上加亲。

年夜饭时,言妈妈和尹妈妈从见面起就相谈甚欢,尹卮陪在言驻身边,听着言驻和两位爸爸一起谈天说地。她偶尔搭两句腔,却句句都能说在最精妙的点子上。

言驻一只手缓缓转动转盘,朝尹卮碗里步菜。他径直跳过了冷盘和辣菜,跳过了她不喜的葱姜蒜类佐料,不一会儿尹卮碗里就堆起一座小山。

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安抚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尹卮弯了弯嘴角,伸手剥了一只基围虾递到言驻唇边。言驻侧头看她一眼,眉眼弯弯地咬住了。

对面两位爸爸默契地相视一笑。

青梅竹马的感情和默契,让他们成为相处起来彼此都最舒服的人。

那一晚,言驻以鼻尖去蹭她的鼻尖时,尹卮心想。

 

3.

这一天助手递给尹卮一份来自海外的订单,买家发来了一份自己设计好的婚纱图纸,希望她能帮忙做一些修改与调整。

尹卮问助手:“那边有什么要求吗?”

助手摇摇头:“只说按您的喜好来就好。”

尹卮笑了笑,心想这位顾客还挺信任她的审美。

她将资料一页页翻过去,看见婚纱尺寸要求时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位准新娘的身材竟然跟她如出一辙。

再一页,资料的最后一页,当那枚笔锋凌厉的签名就这样猝不及防刺入她的眼底,她轻轻“啊”了一声,身旁的助手不明所以地投来一个略带疑问的目光。

她合上资料,婚戒撞在文件夹侧面的金属环上。她触电一般收回手,说出的话却沉静而平稳:“没事了,你出去吧。”

 

4.

再次见到陆隽是在一个星期后,这笔巨额订单的甲方提出要亲自到场审核婚纱修改的方案。

尹卮没做回应,公司出面寄出了邀请函。

这一天尹卮从言驻的车上下来,公司门前的男人似有所觉,转过身来就与她视线相对。本该开车离开的言驻也看见了陆隽,他抿紧唇线,径直走到尹卮身边。

尹卮耳侧,言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他怎么在这里?”

尹卮平静地说:“他是这次的甲方。”

阳光下,她的发丝都散着微微的金光,像风中脆弱易碎的枯叶蝶。

言驻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她压抑着的细微的颤抖。

那边陆隽神色一瞬间难看到极点,目光盯着言驻环在尹卮腰间的手。

言驻带着尹卮缓缓走上前去,她全身的重量几乎都要靠在他身上,比婚礼那天还要紧张。

言驻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是一个温柔安抚的动作。可他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沉。

他问陆隽:“你回来做什么。”

是不屑于伪装的厌恶与质问。

 

5.

如果要问尹卮,最难忘的是什么时光?尹卮会说,是和陆隽在一起的时光。

如果问言驻最讨厌什么人?他一定会斩钉截铁告诉你,是陆隽,那个让他心生妒意悔意和恨意的陆隽。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遇到陆隽之前,尹卮的生活平静安稳,父母的宠爱和言驻的照顾让她无磕无碰地长大。她身侧走过形形色色许多人,没人入她的眼,言驻明里暗里在她身边筑起一道墙,没人有勇气跨入她和他之间。

陆隽是二十五年来唯一的意外。

言驻防得住外人,却防不了尹卮的心动。

她就像离开玻璃展柜保护的瓷器,唯一迈出去的步伐就让她粉身碎骨。

她戏称,这一身碎骨就当作祭奠再也不值得相信的爱情。

 

6.

因为设计稿的保密要求,言驻只能在会议室外等候。看着尹卮的身影消失在磨砂玻璃门那一侧的瞬间,他攥紧了拳头。

又一次,他眼睁睁见陆隽将她带走,却对此无能为力。

会议室里,放映机的灯光照在尹卮示意屏幕重点的左手上,无名指上的婚戒熠熠作闪。那光圈在会议室里晃啊晃,惹得陆隽心烦意乱。

他终于沉不住气,出声打断:"尹设计师,请问能摘下你的戒指吗?它晃得我眼睛疼。"

众人感受到此时气氛的异样,都默契地一言不发。

在短暂的寂静里,尹卮笑了笑,无所谓地说:"其实这个设计稿也不必非要我来讲解不可。既然陆先生提这样的要求了,那不如让我的团队成员来为您讲解吧。"

她放下讲解器,安安稳稳落了座,完全无视了陆隽沉沉的脸色。

助手十分善解人意地接过任务,将设计方案娓娓道来。

在最后的提问环节里,陆隽发问,问题又针对尹卮而来:"尹设计师,从未结过婚的我想虚心向您请教一下,为什么有些女孩会嫁给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人呢?"

他又颇有诚意地补上:"当然,这个问题只是设计婚纱时偶然惊现的灵感,如果不方便回答就当我冒犯了。"

尹卮停下收稿件的手,她认认真真看向陆隽:"没什么不方便回答的。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有,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说完她起身拉开磨砂的会议室大门,倦鸟投林般扑进了言驻的怀抱。

言驻搂着她,越过尹卮的头顶与陆隽遥遥对视。

 

7.

言驻走进深巷里的咖啡馆,陆隽早已等候多时。

他脱下外套放在一边,没什么歉意地解释道:"抱歉来迟了,卮卮刚睡着。"

陆隽嘲讽地撇撇嘴角:"都这时候了,不必来向我炫耀了吧。"

言驻没有接这话,只是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找我什么事?"

陆隽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看向黑漆漆的窗外。那头远方是万家灯火,言驻和尹卮的家,也许就是他目之所及某扇窗中的一个。

他叹息着开口:"我放弃了。这些年,我想着自己这样对不起她,她哪怕带着恨记着我也好。所以我回来,想弥补,想再续前缘。"

言驻没有说话。

于是陆隽继续说:"听说她结婚的时候,我猜到是你。我托人找来你们婚礼的照片,并自负地认为,她看你的眼神不像是看着爱人。我曾许诺过为她穿上我亲手设计的婚纱,这个诺言,终究被打破了。"

"让我放弃的不是你,从我认识她开始你就在她身边。让我放弃的是她自己。"

"前天,我将这次我和她共同设计的婚纱成品寄给她,她连签收都不愿。被退回的婚纱里带着一张字条,她说,她已经将这婚纱的尺寸改成均码,如果有一天用得上,公司将无偿提供修改尺寸的服务。"

"多冷静。"

陆隽自嘲地摇摇头。

言驻不为所动,点点头问:"你说完了吗?"

陆隽笑:"说完了,你居然没什么表示吗?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就要退场,不该开心吗?"

言驻也看向窗外。与陆隽不同,他的目光准确地停留在某一处,瞬间就温柔下来。

轻抚咖啡杯,他对着陆隽说,却又像是对着另外某个人说:"她曾是我心中深藏的秘密,而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她藏在戒指内圈里,藏在与我无名指皮肤最接近的地方。"

"我只能用我最熟悉的方式将她留在我身边。带着法律效应的一纸证书是我想令她驻足的请求,是我牵绊住她的绳索,也是我对她的承诺。"

"所以从一开始,无论是谁来,你或者其他什么人,都不重要。"

"对于我而言,开心难过跟得到或失去她并不相关,只跟她的情绪相关。"

"她开心的时候,我就很幸福。"

 

8.

回家的路上,言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聊天框,是尹卮发了一张猫猫头表情包,脸红的猫咪头顶着几个硕大的问号。

他轻轻笑起来,耐心地回过去:快睡,刚下楼买了一箱牛奶,这就回来。

隔了三秒,尹卮一个电话打过来:"快说,去哪里了?我才不相信你大晚上跑出去买牛奶。"

言驻勾了勾嘴角:"你还挺懂我。"

尹卮速答:“那可不。你听上去心情很好?”

言驻轻轻“嗯”了一声。

路灯和月色一同映在他的眼睛里,视线锁定的那一处窗台,暖黄的小夜灯被打开,隐隐绰绰勾勒出窗帘后女孩伸懒腰的轮廓。

迈开步伐朝有她的家里走,他声音温柔而暧昧:“我养了一盆花,很多年来呵护备至,生怕它历经风雨。我期盼着它开花,却又害怕它太美丽被别的什么人惦记上。如今它开花了,漂亮得让我无法用言语形容。”

“最重要的是,它终于,只属于我。”

 

评论(2)

热度(5)